梨子酒

快乐跑路人

格瑞格瑞

* 原作向,一发完1w+

*bgm走我

 

 

 

光明神使说的对,金一榔头把他心里的明镜砸了个窟窿。还是漏风的那种,金的声音顺着风呼啦啦地灌进来。

 

 

 

 

**

金很喜欢格瑞的名字。

格瑞,格瑞,格瑞格瑞,光是念起来就很有节奏和韵律感,他怎么念怎么觉得朗朗上口,听起来还挺威风。

最重要的还是只要他一喊这个名字,无论他惹了什么事,名字的主人都会出现帮他把事摆平。可能是他在森林里迷了路,也可能是和隔壁的小孩推搡间起了争执,可能是他恶作剧想要在高高的树上做一次自由落体。那些时候,他无所不能的发小就会神兵天降,把事情给他整个服服帖帖。

比如啊,比如有次他趁着格瑞在树下打盹的时候爬到树上,团了花球坐在枝丫上恶作剧地砸他。说是砸,其实就是软绵绵的把花丢下去。花悠悠落在头顶,好像芦荟丛里探出一个嫩黄的小脑袋。假寐的格瑞就睁开一只眼,有些无奈地看他一眼,好心好意地提醒他:“别乱动了,你那个树枝快要断了。”

——话还没说完就听咔咔两声。哦,说断就断,真不愧是格瑞。

 

再比如有次他在登格鲁的森林里迷了路,本意是他宣称要带格瑞“饱览登格鲁星独一无二的深邃夜晚,感受登格鲁星绝无仅有的迷人风情”。和格瑞走散之后他摔了一跤,爬起来之后一瘸一拐地在森林里边走边喊,格瑞,格瑞你在哪儿啊,完全没一点身为导游的自觉。

最后顺理成章地被参观者格瑞做了一次他的导游。

 

还有一次,还有好多次。隔壁的瓜娃子又跑过来讥讽他,哎嗨呦你别畏畏缩缩等姐姐了,金不理他,默默干着活,一锤一锤砸在金矿上。

嘿咻。他不要听。嘿咻嘿咻。

蹲在那的小孩就一撇嘴,无聊似的大声叫起来,你们一家都是废物,别等你姐姐啦,你等不到的,你姐姐肯定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孩的话没能说完,一拳上去的金鼓着腮帮子气鼓鼓地瞪着他:“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孩恼了:“我说你姐姐她……”

金又一拳糊在他脸上。

他叫道:“你说什么,你再……”

这回金也没能说完,换小孩一拳糊在他脸上了。

 

两个小孩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顺眼,一言不合就开打。血和眼泪都各自糊了一脸,谁都不愿停手。小孩一个人打不过小狼狗一样凶狠的金,旁边的小孩就都涌上来帮挑事的小孩。

其实金真的没打算打架的,不论别人说什么他都只是嘿咻嘿咻地砸着他的矿。嘿咻,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呢?嘿咻嘿咻,等姐姐回来一定要让他们大吃一惊,他要爬到登格鲁最高的山上去摘最最好看的花给姐姐做成花环,嘿咻嘿咻,他要边跑边喊,我姐姐回来啦,她赢得凹凸大赛回来啦……

她会回来的。嘿咻嘿咻,那可是秋姐,她一定会回来的。

“你是狗吧!”被发狠的金咬了一口的小孩嘶声叫道,“你姐姐早就死啦!”

 

她会回……诶?

好像就是那一刹那,他茫然地停住了动作。小孩得了机会,一脚把他踹到地上,气喘吁吁地瞪着他。

金也不知道痛了,抬起头来时自己都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他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真的起作用了,这群孩子们愣了愣,突然带着惊恐的目光飞快地作鸟兽散。金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有点惊喜地看着他们纷纷跑开,怎么,难道这就是标点符号的魅力,说话换了个声调竟然有如此巨大的作用……

然后一回头就看到扛着刀的格瑞面无表情地站在背后盯着他。

 

人总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孩子也不会例外。和金打架无非是青鼻子肿眼睛,涂上药水休息几天就又是生龙活虎一条好汉。跟格瑞打架就不一样了,这个小杀神在野兽钻进村子里时面无表情地把野兽一劈两半,血溅在脸上时眼睛都不眨一下。

鼻青脸肿的金就背着自己今天挖的矿凑到面沉如水提着刀的发小身边去,格瑞格瑞喊个不停。格瑞走在前面瞟他一眼,扛着刀向前走。让金觉得奇怪的是,格瑞今天没再说“别跟着我”了,倒是会在他被别的东西吸引目光时停下来等他几步。金就又开开心心地蹭在他身边,没办法啊,谁叫他就格瑞这么一个真心实意对他的好朋友啊,他可喜欢他了。

格瑞多好啊,格瑞从来不会这么说他,说他的姐姐,更不会打他。格瑞就那么一颗真心,在那个年纪就义无反顾地捧给了他。

他就悄悄瞅格瑞的侧脸……要记好了,等到秋姐回来之后,要好好地跟她夸奖格瑞。

要说什么呢?就说格瑞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最喜欢格瑞啦——

 

还有好多次,他们玩捉迷藏。格瑞本人对这样上蹿下跳的游戏提不起什么兴趣,耐不过金发小男孩天天磨在身边叽叽喳喳。结果是,高不过格瑞打不过格瑞喝牛奶也喝不过格瑞的金,在这样的游戏里意外地和格瑞打了个平手。无论格瑞是躲在枝繁叶茂的树顶还是巨石阴影里,金总能准确无误地把他逮出来。

当然,相应地他也总能把金逮出来。

偏偏金这家伙喜欢虚张声势。无论格瑞躲在哪里,金总要装模作样地找一会儿,他要在原地翻翻找找一阵子,一边找一边喊格瑞,格瑞你在哪儿啊,格瑞我看到你了,格瑞我真的看到你了,好像觉得这样的活动很有娱乐性,乐此不疲地原地打转一会儿,然后假装不经意地发现他,故作惊讶地说:“啊!你在这儿啊格瑞。”

格瑞觉得金这种行为真的很迷惑,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他可能是热衷于这种捉迷藏意外感带来的游戏性,然而他本人并没那么多时间跟他浪费在这样无意义的兜兜转转上,后来干脆在他喊第一声格瑞的时候就面无表情地走出来,面无表情道:“你找到了,你赢了。”

很快,格瑞凭着他的消极作战方案赢得了他的胜利。金再也不缠着他玩捉迷藏了。

 

 

总之无论什么时候只要金放声大喊格瑞,格瑞好像就真的会出现。格瑞总是懒得回应这个一直笑嘻嘻的男孩,大多数时候都是他一个人在前面渡着步,金从后面蹦蹦跳跳地追上他。他凑到他旁边,叽叽喳喳地问,格瑞你今天修炼怎么样啊?格瑞你是不是又长高了,格瑞你走的好快呀……

时光是在那么多“格瑞”中呼啸而过的。

 

 

**

这一年,登格鲁最高的山上最最好看的花开了。秋没有回来。

只是与以往不一样地,那个要摘最好看的花的男孩,也从登格鲁星上不见了。

 

**

格瑞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意识从黑暗中缓缓浮起,他首先感受到的是黏在额头上的腥气,湿漉漉地从头顶一直淋到脖子里。他尝试着睁开眼睛,血流进了右眼里,搅得视线有些摇晃发痛。接着找回意识的是他被压在石块下的腰臀,再然后是四肢。他微微动了动右手,碰到了烈斩。

他好像在刚刚一刹那陷入了极短暂的昏迷,却在碰到烈斩的刹那就重新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境地。没等他重新握紧烈斩,恍惚间一道白光破开樊笼,直向他面门飞来。他咬咬牙,从压在自己身上的土石中翻身跃起,只听一声巨响,半刻前压在他身上的石块瞬间轰作齑粉。

他低低喘着,稳了稳自己的身体,抬起眼来声音都是哑的:“银爵。”

 

“放弃吧,格瑞。”

 

站在他不远处的银爵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站在原地剧烈喘息,上一击着实耗了他太多气力。漆黑的锁链在他身侧盘绕,摩擦声叮当作响,沉重如虎视眈眈的涎蛇,只等着搅个天翻地覆。然而他还是开口:

“我早就说过了,我们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实力差距。”

 

格瑞沉默不语,另一只手缓缓握上烈斩。

 

银爵挑了挑眉:“不肯放弃么?”

“其实你没必要摆出这幅和我水火不容的样子。我很清楚你要的是什么,真相?即便你真的赢得了凹凸大赛,那里也不会有你想要的答案。”

格瑞抬起头来望着他,目光沉静。

“凭借自己的手?依靠自己的能力?”

“是你太幸运了,格瑞。你以为只要努力就可以得到一切,实际上那只是你的天赋带给你的错觉。现在横在你眼前的,早就不是你的天赋和努力能解决的问题了。”

“不要跟我说你也相信这些凹凸大赛用来骗小孩的玩意。”银爵一字一字道,

“放弃吧,加入我们。还有转机。”

 

格瑞不答他话,重重一抬手,身子已冲了出去。

铁链和烈斩在极近的距离间相撞,火花飞溅间两人目光怦然相接。格瑞死死咬着牙,两人僵持在力劲交接处,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不约而同的滔天战意,烧的瞳孔灼灼明亮,好似苍穹裂日,光焰滚滚坠落。

“闭嘴。”他咬牙道。

银爵低低轻笑一声,手中气劲骤然加重!锁链密密缠绕而上,竟有缠上烈斩的势头。而厚重铁链之下,又有独独一根从他身后高高飞起,直冲格瑞腹部而来。他心知银爵欲图缴械,却又分不出心思和手脚应付那根即将重伤他的锁链,只得咬咬牙朝烈斩重重一击,借着反作用力返身一退,而烈斩载着最后的气劲沿着锁链飞来的方向径直投出!

这一击带了些破釜沉舟之势,谁都清楚对于战士来说在战场上武器脱手意味着什么。

——要么我贯穿你的胸膛,要么你洞破我的心脏。

 

两兵相接时仿佛时空都微微一凝,下一刻烈斩继续前进,锁链被烈斩一寸寸斩断为两节。时间仿佛瞬间凝滞,只留得烈斩一寸寸向前,几乎逼近银爵面门。

而站在原地的银爵不怒反笑,一扬手又是几根锁链飞扑而来,疯狂填补被斩断的空缺。此刻局势瞬间逆转,烈斩被牢牢缠绕,再进不得一分,银爵右手重重一挥,烈斩就向着场地外笔直飞将而出,铮地一声插在土地上。

银爵终于缓缓回过头来。格瑞摇摇晃晃抬起头来,唯独眼神亮的惊人。

“这样么。”

 

银爵沉默一霎:

“——那就带着你的骄傲去死吧。”

 

**

格瑞觉得,自己对金说不上讨厌,但也说不上喜欢吧。

谁会喜欢一个总在自己修炼的时候在身边大喊大叫的小不点呢?脑海里那个声音总是在谆谆教诲他:“做修行,最重要的是心如明镜,不论外物如何,总要……”

“格瑞!今天你也要去修炼吗?”

格瑞听到自己的内心的镜子被“咚”地一声砸出个大窟窿。

 

没有人可以讨厌金。他那么明亮又快乐,笑起来时眼睛里像藏了个爆炸初生的小星球似的,耀眼又温暖。这样的温度格瑞并不讨厌。

——但是靠太近又会被灼伤的。金好像什么都有——疼爱他的亲人,无忧无虑的童年,插科打诨的日常,登格鲁星柔和的风和日光。这些都是格瑞没有的——他形单影只从宇宙尽头走来,背着血与泪踽踽独行,想流泪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该去握谁的手。

谁都需要那样一只手吧。虽然不一定真的会哭,但总有那么一只手一个人在等着你,他告诉你没关系的,不用那么坚强也没关系的。

不用那么决绝又孤独地活下去,也没关系的。

 

最开始格瑞就警告自己要跟金保持距离。

他没有资格走近任何人,他漂泊不定没有归处,最后的故乡在火海中化作灰烬。他早就无家可归了,那也就没什么挂念。只要没有软肋,他比谁都一往无前。

“格瑞!你要去哪修炼啊?带我一起去嘛!”

“别跟着我。”

他没有回头,扛着刀头也不回。吃了瘪的金就悄悄跟在他后面毫无意义地踮着脚跟着他,格瑞一回头就钻到金矿后头动也不动,徒留一根金色呆毛在风中摇摆。

“……”格瑞很想叹气,但又觉得把金揪出来是白费口舌浪费时间,干脆就不再阻拦。他斜斜横了眼那堆金矿,目光吓得躲在后头大气不敢出的金浑身一抖。

这不是默许,这肯定不是默许——格瑞对自己说。他只是实在被金逼的没办法了,只好让他跟上来。

我并没有走近金。他对自己说。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情。

比如金拉着他去森林里看风景,跑着跑着自己迷了路;再比如他在树下练着横砍竖劈,从树上跳下来的金就扑通一声落在他身上;再比如金带着他爬上山,非要跟他分享登格鲁星最闪亮最好看的星星。他面无表情地顺着金的手指看过去,稀稀拉拉的小行星光芒穿过穹野拥抱他。

是贫瘠的登格鲁星,被安置在这个星系最偏远的地方。天上也就挂着那几颗寥寥无几的星星,每天定时定点闪烁起来,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光落在这个劳役负重的星球上。

格瑞看了会儿就又看向金,他很想说……就这?但看着金亮闪闪的侧脸他又什么都说不出口。金的眼底真是明亮,那里才装了全宇宙的星星。

 

再比如那年秋天,秋离开了登格鲁星。再比如那年春天,秋没有回来。

他默默站在那里,看着簇拥着金的光芒一点点熄灭。疼爱他的亲人,无忧无虑的童年,插科打诨的日常,登格鲁星柔和的风和日光……那些全都随着秋的离开一去不复返。登格鲁星人把负重的劳役全都怪罪在无依无靠的金身上,就像是为自己的所有懒惰和痛苦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其实金又做错了什么呢?他和秋什么都没做错,难道怀抱着拯救登格鲁星所有人的心愿,为之战斗有什么错么?

他警告自己不要多管闲事,他总要离开这里前往下一个真相。然而他还是忍不住要站出来,只要他扛着刀往金面前一站一切谩骂都会消失,但唯独金不要这样——他总是拽着格瑞的衣角,一脸诚恳地跟他说,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格瑞,不用为了我去迁怒他们。

他知道的。金就绕过他捡起被人砸到地上的竹筐和锤头,也不道歉,倔强地抿着嘴——他和秋就是没有做错,凭什么道歉?他只是说,多出来的部分我会替大家完成的。他一边这么说一边嘿咻嘿咻地砸着矿,抬起头来的时候还会朝站在一边的格瑞笑起来。

还是那种眼里装着全宇宙的光的模样。

 

格瑞第一次觉得那样的光芒有点刺眼了。他灼痛他了。

 

**

金站到神坛之上。

他已经快站不住了,巨量的失血使他头晕目眩。他咬咬牙,硬是让自己抬起头来,金色的箭头从身后迸发,刺穿元力池亘古的无边长夜。

他终于把自己燃烧成一颗明亮的小行星。

 

他仰起头来,手掌颤抖着伸进元力池。池水流过他的指尖,像在轻轻亲吻他的掌纹。他知道这里有很多人,和他并肩同行的人,想要置他死地的人……他们生前都那么骄傲恣意,他们是那样针锋相对,但现在也不过是广阔元力池里一枚小小的种子。

他们本来也都有那样独特精彩的生命,现在也只是一颗落在湖中的种子。

……死就是这样的么。他还可以回忆,却再也握不住他们的手了。

金的脸上隐隐浮出一种不符年纪的悲悯,他眼中的光似乎要融融地漫出来,灵魂深处有赞歌响起,它呼唤着迷途的灵魂走上天堂的路,那是铺满鲜花的长道,花瓣从天空尽头漫无边际地飘下,风载着这些花瓣落在人们的发间。去吧,那里没有病痛悲伤,没有你死我活……那是个完美的世界,所有人都可以得到幸福……

一颗种子慢悠悠飞过来,悬停在他的眼前。

 

是颗很漂亮的种子,形状有点奇怪,像个小芦荟挂件,但还是很漂亮。它散发着温润的白光,任性地在金的眼前匆匆停留了片刻,就要坠入元力池去。

金瞳孔一缩。

 

“…………格瑞?”

 

**

银爵在格瑞身前停下了脚步。

他表情奇异,缓缓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胸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格瑞先咳出一口血来溅在他身上。他的血和他的血混合在一起,落在贯穿胸口的烈斩刀刃上。

“是你不懂,银爵。我要的从来就不是凹凸大赛的冠军,”格瑞低声说,“我要的是真相。”

——他从来就没打算在凹凸大赛中全身而退,从来就没打算走出这片赛场,尤其在金出现之后。他探查了这么久,随着多方势力的介入,多少也摸到了当年守望之星毁灭的真相。

这个星系之上的所有人不过是叛神者的猎物罢了,他们乐得见到他们自相残杀。

该走的路已经走完了,至于后面的事情,会有人替他做完的。

“所以你就要拖着我一起下地狱?”银爵轻笑一声,却咳出了血,“为了杀我,你还真是能对自己下得去手啊,格瑞。”

格瑞沉默了片刻,轻声说:“因为你很强。”

——烈斩脱手是故意的,它在被银爵挑飞之后径直钻入地底,在黑暗深处飞速穿行。它破开植物根茎,搅灭泥石沙土,直至来到格瑞身后。

——那是银爵的锁链唯一不会防范到的死角。烈斩脱手便是武器被缴,对银爵来说现在的自己不过是鱼死网破挣扎之斗。即便银爵察觉到他的意图,格瑞也可以用自己的身体拦下他的攻击。

现在他成功了。蛰伏的烈斩破土而出,直直贯穿两个人的胸膛。

 

恍然间他已经抬不起头来了,夙愿得偿,大仇得报,他本应该开心才对——他却在这一刻如此鲜明地感受到……他想活下去。

活下去,他想活下去。他才没那么伟大,他才17岁,他想活下去,他好想活下去……活下去就还可以见到金,就还可以和他一起重新回到登格鲁星……贫瘠的土地上有高高的山,山上开着自由烂漫的白色野花,一到春天就随着风飘来飘去。站在树梢上的金就大喊着,格瑞我要抓到你了!我要跳下来了!

然而树枝先他跳下来一步断开了,金就惊呼着向下坠落,带着一树的花瓣不要钱地满天飞,一股脑砸在格瑞怀里。

金揉揉脑袋抬起头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

天边为数不多的小星星一颗接一颗地亮了。

 

于是宇宙洪荒,天地静切。

 

 

他想到他要离开登格鲁星去参加凹凸大赛时的事。本来都要走了,金却缠着他最后玩一次捉迷藏。金是鬼,他是藏的人。

在金站在树下背过身去大声数着数字时,他第一次飞快地逃了。他的心怦怦直跳,他第一次跑的那样喘不过气。他爬下登格鲁星的高山,穿过登格鲁星的森林,明明已经跑远了,他却还能听到金倒计时的声音,追在他身后无处可逃。

但他清楚地知道这次金不会再找到他了。他站在飞行器面前,按下了开启键。

 

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同金玩了一次捉迷藏,却也是最后一次了。

飞行器冲天而上,他没回头,面色平静。他有条不紊安安静静地用飞船规划去凹凸星球的航线,设置飞行轨道,调节飞行模式……直到他脑海中那个声音悠悠叹了口气,那个声音说:“你回头看看吧。”

像是得到了什么大赦,他从椅子上扑下来,几步趴到飞行器的舷窗前。飞行器还没飞高,他还能清楚地看到登格鲁星的风景。他的目光梭巡着,然后在那片森林里缓缓定格了——金还站在原来那棵树下没有动,像是感受到什么一般,突然抬起头来愣愣看向他。

——这一次,金根本没有去找他。

 

他感觉自己的喉头有什么被梗住了。

他看向金的眼睛。昨天他们告别的时候金什么都没说,没有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也没问他会不会回来。他自己一身孤勇,带着刀就想闯出个天下,现在却突然有了牵挂了。这之前他从来没有考虑过他自己什么时候能回来,或者自己还能不能回来。

——可金根本没有来找他,他放任他奔向自己的未来。金发的男孩仰起头来望着他,突然伸出手来小小地握了一下,然后朝他一如往常地笑了。

……啊,是啊,他又找到他了。

他知道——他在跟他说,要回来。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漂泊至今的自己有了归处,而也在这一刻,飞行器直直没入云层。他无声地蹲下去。窗外铺展为一片璀璨星河。

熟悉的景色消失不见了。

 

**

其实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从他在矿坑里第一眼见到金开始,又或许是起始于某次修习完的休憩时光里。这个举着小锤子的男孩不去敲金矿啦,他跑到格瑞的心上,乒乒乓乓地在他的心上一点一点凿起洞来。

光明神使说的对,金一榔头把他心里的明镜砸了个窟窿。还是漏风的那种,金的声音顺着风呼啦啦地灌进来。

他一边凿一边对着这个洞喊,格瑞格瑞你在这吗?格瑞你出来我们一起玩好不好?格瑞格瑞,格瑞格瑞……于是本来凝结为磐石的心脏硬是给这个不肯放弃的男孩敲出一个小孔来,露出柔软的内里,融化的霜雪从小孔里一点一点漏出来。

金是他心上的一个孔。这个孔里噗咻地开出一朵金黄金黄的小野花,滚着毛茸茸的边,大摇大摆野蛮任性吵吵闹闹地喊着格瑞格瑞,肆无忌惮不甘寂寞不讲道理地挠着他全世界的痒。他怎么不心动?

他想过要把这朵小黄花拔掉的,他身上背着那样深那样沉的过去……可是金太狡猾了,他烂烂漫漫的开在他的心上,根茎一点点伸进他的心里,悄悄的涨满了他的整个心室。他没办法就这么把他丢弃,除非把自己的心脏连根拔起。

在震天的火雨中他的世界万籁俱寂,金是这沉默的世界里最后一个跃动的音符。这可怎么办呢?他是不可能放弃自己的使命的,他要真相,他就是为了这个一路坚持至今的,他必须要得到真相,他有他的坚持。可刀尖是不能对着金的,那就对着自己吧。

真相找到了,心上的花也没谢过。他的前半生终止于哀哭和火海,后半生却突然钻进了阳光,在他心上钻着孔,簇拥着开出一朵小小的花。真是很好很好的一生,只是有点短。

 

 

烈斩化作光点飞散了,他和银爵直直跪下去。

他恍恍惚惚地想,这次你终于找不到我了。

 

**

登格鲁星上那种说不上名字的白色野花,平平无奇的白色野花,那种别的星球上他从来没见过的白色野花,今年大概也会开的吧。

 

**

“格瑞——格瑞你在哪儿啊——”

金在森林里奔跑着,兜兜转转了一圈回到了原地。他站在原地双手叉腰哼哼了一声,抬起头笑眯眯盯着不远处的一块半人大的石头。

格瑞真没意思,捉迷藏反反复复就只会藏那么几个地方嘛。幸好格瑞是在跟我玩,跟别人玩的话才不知道输的多惨呢!他想,蹑手蹑脚绕到石块后头,拉长了声音就要喊——

“诶?”

 

银发的孩子坐在巨石后,抱着胳膊睡着了。他怀里还抱着他的刀,神色平和安静。

金小心翼翼蹲下来瞅瞅他,格瑞睡得好沉啊——不过看起来温和多了。醒着的格瑞总是面无表情神色匆匆的,锋利坚硬笔直向前,连表情都懒得给一个。

但是睡着的格瑞神色真的温和了好多……像毫不设防的小动物,温温软软地躲在阴影处。

 

金突然笑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

他学着格瑞的姿势坐下去,坐在他身边仰起脸来看着缓缓下沉的夕阳。

啊,他们又在一起度过了一个白昼。夜晚的星星要升起来了。

“格——瑞——”他拖长声音小声喊着,呼哧呼哧偷偷笑起来。

 

“我又找到你啦。”

 

**

金是知道的,格瑞迟早要重新出发。

 

飞行器消失不见了。他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过身下山,向家的方向走去。

是个与平常没什么不同的午后,日光懒洋洋地落在头顶上,照的他的脸有些发烫。他仰起头,眯起眼来,眼底浮着碎碎一层橘阳的光。他慢悠悠地向家的方向走去,白色的野花从枝头悠悠晃晃地落下来,落在他的鞋尖上。

于是他停下了脚步,低头盯着这朵花。

秋没有回来,花又开了。这个季节的花总在这个时候肆无顾忌地开,明明媚媚地在风里伸着懒腰,偶尔就借着风随行而去。他低头看了一会儿,踮着脚小心地绕开了这朵花,继续向山下走去。

喔,路过了格瑞喜欢藏的那块石头。格瑞总喜欢躲在那块石头后,趁着他找不过来的时间趁机挥几下刀。金眨了眨眼睛,目光慢悠悠向右侧飘去——如果石头后面找不到他,那就是在这棵树上啦。格瑞选择的藏匿地点就那么几个,他没几次就摸熟了。

唔,除了这之外,还有小溪边那棵歪脖子树,还有东头烟囱拐子里……他抿了抿嘴,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从这走到村东头要爬下这座山,然后穿过村子。那是格瑞藏得最远的一次,其实也就是藏到他抓不到的地方练着挥他那把剑……

那次格瑞被他抓住了之后,还挺给他面子地随便鼓了鼓掌。格瑞说,下次实在找不到就可以放弃了,不用跟着他……

格瑞说,不必跟着他。

 

他突然仰起脸,日光明晃晃落在眼底:

“格瑞——”

 

这一声拉得好长。拉得太长了,喊得他自己都快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他没反应过来,风在耳畔喧嚣地掠过。他奔跑起来。

金突然想到好多事情。不合时宜,太不合时宜了。他在心底这么想,然后不由自主想到他躲在花间阴影里,对着站在树下的格瑞喊三二一,喊到二的时候就一步从树上纵身跃下,而格瑞也正正好好在那一刻伸出手来接住他,最后的那声“一”搅合在格瑞轻飘飘的叹息里。

他想到他站在树上喊。他仗着午间阳光炽热,倚在树下看书的发小不肯搭理他,他就大声喊:“格——瑞——格——瑞——”。好像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他在他身边一样。

他想到登格鲁星的午后,他背着落下的暮光飞奔,一边跑着一边喊格瑞的名字,怀里的花瓣随着风一叠一叠地落,飘得满天都是。他跑过转角就看到发小站在门口正好推门出来,和高声呼喊的他撞个满怀,花就纷纷扬扬地飘了起来,落在他们的头发和手指上,好像一场不知所起,又不知所终的雨。

他想到登格鲁寂静的深山,他在丛林里迷了路,拖着伤腿在深黑的森林里遛弯,一边跑一边喊格瑞,格瑞你在哪……那可是格瑞啊,他的发小总是无所不能的。下一刻他追着萤虫的光匆匆跑去,就看到格瑞一脸无奈地提着油灯站在微微的光里,向跌跌撞撞的自己伸出手来。

是吧?只要他喊格瑞的话他就会出现的。在任何时刻,任何地点,只要他去呼喊格瑞的名字——

“格瑞——”

“格瑞——”

“格——瑞——”

 

大声一点,再大声一点。再大声点格瑞就可以听到了,然后一如往常的,他就会出现在自己身边了。

“格瑞——格瑞你在哪儿——”

他总是会回应你的不是吗?他会回应你的。在你摔的脏兮兮的时候,在你从树上一跃而下的时候,在你带着一怀抱的花与他相撞分享喜悦的时候,他都回应你了。他从来不笑,他只是说:“……笨蛋。”然后向你伸出手来。

所以不要再玩捉迷藏了。他们谁都赢不过谁,谁都能精准猜出另一个人躲藏的地点,熟娴如同掌心的纹路,生命的脉线绵延着一寸寸相扣,它们隔着余温吻着皮肤之下的血管。

“格——瑞——”

 

 

那时的他最想说的是什么呢?那时的他没想要同他挥手告别的,他想要说的是,他真正想要说的明明是——

 

 

金狠狠一咬牙,腿上一使劲整个人向上跃去。

元力池兜头扣下,光晃得他睁不开眼来,好像那一天午后登格鲁不灭的日光。他却直直伸出手去,风潮狂啸间山海都被吞噬——

是的,那时他想说的其实是——

 

“……不要走!”金重重握住那颗小小的元力种子,身子随着动作没入元力池内。他却只是不断用力握紧手心里的硬物,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吼着,

“给我回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喂,你已经决定了么?”

 

「……」

 

“看我干什么!我可没有阻止你的意思。随着‘世界’这个空间的瓦解,要被抹除的是‘你’这个存在,我可是好得很呢。喂,非要用这种极限一换多的方式拯救世界,当自己是什么热血漫画的主角呢,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

 

“又来了,你总是不肯告诉别人你都在想些什么……好吧说实话,本来我也没有指望你会回答我。那那那,都最后了,连句再见都不和你的老友说么?”

“……”

“算了,别说了吧。大概也不会再见了。”

 

**

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这个地方虚无空白,无边无际……啊,如果还能把这里称作为一个“地方”的话。因为如果用“时间凝固”这样的词来形容这里真的很不合适啊,在这样真正意义上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时间和空间是必要存在的吗?

但是,因为它实在是过于广大辽阔了,那么,我们姑且先把它称之为“世界”吧。

“世界”里一开始什么也没有,直到那个人张开手掌。纯白的星星和花在他的掌心盛开,从指缝间漏下,缓缓蔓延向远方。

没有超新星爆炸,没有小恒星坠落,只有神的指尖穿过凝固的砂盘。于是时间的荒野上,年幼的鹿群开始奔跑,初始与终焉的树梢,春天第一片落叶翩然坠下。黄昏里苹果燃烧为飞鸟的眼瞳,海与天在无限的尽头重逢,溪流溯回,万物洪荒。

天地静切之间,神合上手掌。于是星的光里纯白高塔拔地而起,塔的顶端盛放太阳。

 

“我要你们永远去爱。”沉默片刻,神如此宣告。

 

**

今天是新学年的第一天,格瑞仍然提前了半个小时到了学校。还算带些微凉的早晨里,保安大爷都还没醒来,兢兢业业的风纪委员安迷修已经笔直笔直站在了门口。他同他打了个招呼,骑着单车从他身边路过。

极意外地,在停车棚里他遇上了雷狮他们几人。这四个家伙非要给自己的小团体起名叫“雷狮海盗团”,听起来就是些青春期小男生为中二时代挂上的光辉牌匾。他把车停在棚子里,雷狮挑挑眉,朝他“呦”了一声,佩利和帕洛斯勾肩搭背地在一旁说说笑笑。

“来的挺早啊,好学生。”

“……我是很意外你今天也来的这么早。看来昨晚没摸黑打劫,睡了个好觉啊。”他接了雷狮的话。雷狮总归不是像嘉德罗斯那样难缠的人,大概搭话也没什么问题。

雷狮耸耸肩:“偶尔也想做一回好学生嘛,别总拿看带恶人的眼神看着我啊。”

卡米尔跑过来,低低喊了声“大哥”。雷狮点点头,转身准备走开。走之前还是回头又看了他一眼:“你今天一个人过来的?”

格瑞看着他:“我一直都一个人过来。”

雷狮斟酌了一下字句:“嗯……是啊。你一直都一个人的。”他又看了格瑞一眼,脸上难得出现了刹那空白的神情,迅速的像是幻觉。

“当我没说。看你一个人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雷狮说,“算了,可能我昨晚真就睡了个好觉吧。都睡迷糊了。”

 

“格瑞!你来得正好!”

拉开教室门的格瑞沉默了片刻,选择缓缓把门拉了回去。他低低叹一声,还没来得及转身换个清静一点的地方,某个金毛突然哗啦一下重重把门拉开,门重重撞在台板上,震得地面都抖三抖,他不动神色后退了两步。

他眨了眨眼……有一刹那嘉德罗斯的脸好像模糊了,模糊得眼睛的颜色都变了,好像是蓝的,就像天空和湖泊……他又眨眨眼,低头看着满脸兴奋的嘉德罗斯,他的左手还捏着一把卷子。幻觉飞影一般消失不见,一刹的错觉。他皱了皱眉,今天再早点睡吧。

“新出的卷子我特地多买了一份,我们计时做看看谁正确率高,这回一定要分出个胜负!”嘉德罗斯拽着他就把他往教室里拉。他眨眨眼,突然问:

“最后一排那个座位一直空着么?”

“嗯?”嘉德罗斯回头瞅瞅他,蹙了蹙眉,“喂,你睡迷糊了?那个座位不是一直空着么?那是上一届多余的课桌椅,我们班又没这么多出来的一号人。”

他定定地站了一会儿。

“这样啊。”他听到自己说。

 

 

是个与往常无异的日子。放学了,格瑞回到停车棚取回自己的自行车。正要把车从车棚里拖出来,突然有人踢了踢他的轮胎:“喂。”

他抬起头,凯莉咬着棒棒糖正歪着头瞅着他:“莱娜向鬼狐告白了,你不去瞅瞅?”

他瞥她一眼,沉默着把车向外推。跟在凯莉身边的安莉洁跑过来扶起旁边歪倒的自行车,凯莉的话跟着绵绵不休地传到他耳朵里:“哈,我还一直觉得你跟那个鬼狐整不来呢,敢情人家马上成双成对了,您这边还孤家寡人心无杂念一心向学呢,连点表示也没有?”

格瑞:“请让一下。”

凯莉翻个白眼,懒得和他继续说。她扯扯安莉洁:“咱们走啦,根本什么有趣的事也没发生嘛。”

他推着车向外走出几步,鬼使神差回过头:“对了……我们班的课桌椅,是一直多了那么一套么?”

凯莉吓得棒棒糖都要掉了:“我靠,我以为你看起来清心寡欲,没想到都在意到这个地步了。你是学傻了还是被鬼狐气傻了,不是一直都多一套吗?怎么了?”

他抿了抿唇。“没什么。”

 

奇怪的是今天他没有骑车的心情了。格瑞从车上下来,推着车沿街边慢慢地走。放学的幼儿园孩子们从他身边接连跑过,跑在最前面的是个金发的小男孩,他兴奋地拉着身后另一个高个孩子的手,兴高采烈地喊道,快来!我今天抓到了一直超大的蝴蝶!

他眨眨眼,身边车流呼啸而去。他默默注视着傍晚的天穹,稀稀拉拉的星星缀在绛色的天空上,城市的钢铁骨架切割天空,边缘映着灰白锡纸一般的光,像妈妈做的糖果小蛋糕。

好像有点熟悉……像在哪里见过一样。这样的天空,为数不多的星星。他应该是在哪里见过的。当时他抬起手来,冰冷的光就落在指尖上。

还有更多的,更多的——

他突然停下脚步,把车停在路边上了锁。他走到马路边,城市绿化做的很好,沿街的绿化带里种了各种各样的花。他走过去,蹲下来,极近地观察着一朵白色的野花。

淡金的花蕊,纯白的叶片,在夜风中微不可见地微微颤着。像是纯白的星星。

他就蹲在那里盯着这朵花,直到他也反应过来自己这行为傻的可以。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扒开这朵花脚下的泥土,把整朵花从泥土里刨了出来。

为什么呢。他问自己,为什么啊。

可他自己也回答不上来。这该死的问题,比课本上的标准答案难得多,他索性不去思考。他把这朵花小心翼翼地塞在书包的侧瘘里,推着车向家的方向慢慢走去。

要给它找一个好看的花瓶,要给它浇最好的化肥。等他找到这朵花的品种,说不定还可以种一些在家里的院子里,妈妈也会喜欢它们的。春天的时候院子里的花就会开,飘飘扬扬落个半院子的花,像天上坠落的纯白星星。

开吧,开在他的窗前,开在他的院子里,开在他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的地方。陪他长大,陪他变老,烂烂漫漫无忧无虑地开下去。开在他身边,开在他心上。


他突然重新跳上单车,大力踩着脚踏板,风声自耳边呼啸而去。背后汽笛声连成一片,霓虹五光十色,夏夜蝉鸣如风,繁星如云坠落。他向前奔去。

他向前奔去,身后的音乐交织起来。在纷繁坠落的音符里,他好像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呼唤,轻的就像是幻觉,好像被风远远寄来,又好像要被风远远吹去。

可能来自从身边疾驰而过的某个行车电台,也可能来自更遥远的过去,某个遥远星系里某颗平平无奇的星球,那里有谁踮起脚尖来,呼喊声好轻好轻。

“格瑞——”轻的被风一吹就散。

 

他茫然地停下单车,抬起了头来。他又回过头去,车辆川流不息。

 

“我们班的课桌椅一直都多了一套么?”

——是不是有点奇怪?感觉像凭空多出来的……就好像那里本来还可以有另一个人,和他们差不多大,什么样子他不知道,但应该是个和他们都不一样的人,他应该喜欢笑,而且吵吵闹闹的……

吵吵闹闹的,叽叽喳喳的,格瑞格瑞喊个不停。

 

 

他仰起头,他闭上眼。星光怦然坠落。

“你是谁?”他问。




fins


本来不打算发了,后来想想都快写完了干啥不发,就捞出来补了补结尾

很没意思的故事,谢谢你看到这里



2020.4.25补充:谢谢大家的热情,评论我都有在挨个好好看的,嘴笨就不一一回复了,大中午的我泪流满面,哭的我妈来打我

再次感谢大家


再补充:本来的打算是开放结局,推着车回家的格瑞恍惚中好像听到有谁在喊他,于是“怔怔地回过头去”。

然而写到最后手一抖就成这样了。可能某种意义上是我潜意识里觉得没办法强扭成te吧,参考了圆神的结局,金变成了世界这个概念的一部分,哪儿都没有他,哪儿都是他。

新世界的世界观参考了凹凸学院。本来想下点功夫描绘大家在新世界里平凡又幸福的日常的,莱娜向鬼狐递出告白信,雷狮海盗团从未分裂,安迷修站在门口履行骑士精神,凯莉小魔女风驰电掣,安莉洁一边帮她作案一边安抚受害者,嘉德罗斯总在排行榜上高居榜首,或许还有爱猫人士和他的猫的故事,或许还有丹尼尔和老父亲们苦口婆心开家长会的故事。新世界里没那么多意难平就好了,大家都可以简单又快乐地活着就好了。

但后来想想这种日常唯独金享受不到,就觉得自己有点刀了,所以关于大家的描述就草草带过了。但总而言之,金宝还是给大家创造了一个只有朋友和情侣间小打小闹的幸福世界。

再也没有登格鲁星了,但花还会一直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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